这是一个小号

这个格式是怎么也不能居中吗

【哈尔滨区拟/道里X道外】分界(8)

  

  一代人终将老去 但总有人正年轻。

  ——《火车驶向云外,梦安魂于九霄》

 

   

  顾安埠失联了很久。

  

  原因傅松滨很清楚。

  

  在中东铁路冲突的消息印在报纸上,传到了傅家甸时,傅松滨就有一种预感——顾安埠一定与这件事有关。

  

  事实也确实如此。沈阳重伤、齐齐哈尔和哈尔滨被控制、江璐和顾安埠不知所踪,秦龙岗代管哈尔滨,却总被俄国人缠住脚步,连傅家甸都有苏军驻守,每天都在搜查谁家私藏了东北军。刚太平了一点儿的哈尔滨又动荡了。

  

  或者说,哈尔滨从来没有平和过。

  

  联想到那天突然出现在自己店前的沈阳和齐齐哈尔,傅松滨感觉自己似乎是见证了这件事的开端。

  

  而再一次见到顾安埠,是在几个月后,秦龙岗在深夜敲开他的门,把昏迷着的顾安埠,扔到他的手里。

  

  

  

  在那之前,傅松滨去找过秦龙岗。

  

  秦龙岗代班镇守哈尔滨,忙得脚不沾地,看到了傅松滨上门,第一反应就是把人往外推,傅松滨再三表示自己“有能力自保”,秦龙岗才让人进来:“这段时间,你不应该联系我。”

  

  傅松滨问:“你最近在忙什么?”

  

  秦龙岗像是一瞬间想起自己经受过的莫大侮辱,咬牙切齿地说:“和谈。”

  

  秦龙岗不甘心,他真的不甘心。

  

  开战之后,哈尔滨以一日一次的频率问着他“援兵在哪里”,秦龙岗也一遍遍地给关内传信,对面不是了无音讯就是拖延敷衍,秦龙岗气得发抖,又不敢放开最后的希望,每天都忍着火气想办法撬对方的口,直到最后沈阳给指令说“拉倒吧小秦,别催了。”

  

  哈尔滨和沈阳互相说“是我害了你”,哈尔滨说对不起奉天哥是我得意忘形了,没调查清楚,就让你们贸然行动。奉天说滨子这跟你没关系,是我太急功近利了,我太想打一场胜仗,才会被南京利用。

  

  满洲里受不住两边对轰的炮火,拉着齐齐哈尔的手,求他住手。

  

  “我们没可能赢了,齐哥算我求你了你放弃吧。”满洲里说,“命没了就真没了。”

  

  齐齐哈尔看着一片废墟,又看着俨然不会停手的莫斯科,拳头紧了又紧,最后还是向莫斯科主动低了头。

  

  “和谈”是最后的解决方式,但是怎么算和?

  

  江璐回不来,这算和吗?

  

  秦龙岗守在哈尔滨,苏军在他的办公处堵了好几天,讥讽着说:“秦龙岗,您什么时候登门,亲自修好您损坏的门啊?”

  

  秦龙岗坐在办公室,捏着笔杆,对对方的嗤笑充耳不闻,说:“我会的,请您先回去。”

  

  每天都提交上苛刻的请求。给自己使绊子,成了对方折辱自己的手段。

  

  最后对方看他总是故意板着脸,失去了与他拉扯的兴致,直白地嘲他:“秦龙岗,你不是很傲吗?”

  

  人走了后,秦龙岗狠狠地将自己的茶杯扔向墙壁,上好的茶水溅射在墙壁和地毯上,久久咽不下嗓子里的那口气。

  

  “我想打人。”秦龙岗说,“有时候还真羡慕顾安埠,不必处理公务,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。”

  

  傅松滨看着秦龙岗,秦龙岗自觉失言,自嘲一笑道:“算了,安埠他生死未卜的,现在不是我说这话的时候。”

  

  秦龙岗和他说,哈尔滨性命无忧。至于顾安埠……他们也在找。

  

  傅松滨没往下问,他知道秦龙岗必然不会再告诉他什么。

  

  因为他不相信自己。

  

  或许是不相信他的立场,也可能是不相信他的能力。

  

  各持己见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。傅松滨不是没见过顾安埠和秦龙岗为了某件事情大吵特吵,但毕竟他们都是为了哈尔滨好,吵过了之后还是能和好的。

  

  想来秦龙岗是更不信任自己的能力,傅松滨从前选择避开锋芒,但此时他想得到顾安埠的消息,就必然要主动一些。

  

  “想多了你,”秦龙岗听了他的话,反倒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,“你要上战场,我们还有什么保护的意义?”

  

  傅松滨没真像他说的那样放下想法,他斟酌着说:“龙岗,我……”

  

  对待秦龙岗的时候,傅松滨总是不由自主地变得谨慎。按说秦龙岗的性子其实要比顾安埠稳重许多,对自己也暗中施过援手。但傅松滨面对这个弟弟时,总是很难像对顾安埠一样自如。

  

  傅松滨说:“我还是有点儿能力的。”

  

  早些年间工人罢工时,自己也与一些俄国人打过交道。

  

  “我肯定是想要帮助你们的,不如说我现在有点儿生气,你们去满洲里这事儿没告诉我。”

  

  傅松滨说:“如果你有需要的话,就叫我。我总能帮上点儿什么的。”

  

  

  

  秦龙岗当时听到自己的话,没什么反应,可能因为成日的面对苏军,脸已经有些木了。

  

  但没过几天,秦龙岗在深夜敲开他的门,把顾安埠放进他的手中。

  

  秦龙岗匆匆忙忙的,只留下一句“和谈结束之前,你们都不要出来”,就又赶回了秦家岗。

  

  傅松滨看向怀里还昏迷着的顾安埠。对方看起来受了不少牢狱之灾,也可能是作战中受了重伤,此时的他浑身上下绷带胡乱缠着,不像往常那样活力满满,下巴搭在自己肩上,很是虚弱。

  

  上一次见面,还是他们吃饭那天,如今想来却是有些恍若隔世了。

  

  傅松滨换了个公主抱的姿势把顾安埠放在床上,小心地挪动着,找到最不压迫伤口的动作。

  

  然后忍不住摸了摸他的侧脸。

  

  

  

  傅松滨在第二天早上,去了世一堂抓药。

  

  顾安埠需要的东西,绷带、药棉、消炎的、抗菌的,傅松滨现在可以说自己已经入了行,不论是中医还是西医,都算得上精通。傅松滨还记得那老大夫曾经对自己啧啧感叹,说傅老板你不打算往深了学学,还真是可惜了。

  

  傅松滨谦虚道:“当年年轻的时候,大病过一场,也算久病成医吧。”

  

  世一堂前人群聚集着,这段时间总是少不了抓药的,进货的。入了冬,人本就容易生病,又加上最近前线战事吃紧,为伤员准备起东西,更是费力。

  

  苏军查得严,不许任何人给东北军运输药品,但人总不会真的就坐以待毙,他们有自己的办法瞒天过海。

  

  傅松滨不想平民百姓去涉险,但他不会去阻止他们自发的热情,谁会觉得不应该这么做呢?

  

  就算是他自己,现在不也在冒险吗?

  

  那抓药的老大夫照着他的药方去隔间抓好了药,将药包一一递给他。傅松滨感谢后接过,中间有包药形状似有些诡异。

  

  傅松滨只摸了一把就知道,那是一把枪。

  

  “……”

  

  老大夫神色无异地,像是对一个患者最普通的叮嘱那样,说:“还请傅老板最近注意些安全。”

  

  傅松滨抬眼,审视着眼前的大夫。

  

  没记错的话,这位老者,是当年顾安埠亲自派到道外来的。

  

   

  

  回去的路上,傅松滨在自己的酒馆前,撞到了来搜查的苏军。

  

  傅家甸被人这样大面积搜查的时候不多,比起埠头区和秦家岗,这里还是平民占了多数,说“法外之地”不至于,但这里毕竟仍然不是哈尔滨。

  

  “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用上了……”傅松滨摸了把腰间的枪——从世一堂出来,他就寻了个时间把枪彻底地拿在了手上,拿到手的那一刻,他倒是真的生出了一些“拿这把枪抵着顾安埠,他会不会慌了”的想法。

  

  他摇摇头,又觉得自己不太正经,都这时候了,怎么还想着和顾安埠开玩笑。

  

  傅松滨走进酒楼,那苏军见又有人进屋,拿着一张通缉令,把上边的顾安埠的脸怼到了他面前。

  

  “认识这个人吗?”那苏军问。

  

  “……”原来这把他们专门为了顾安埠而来,看来顾安埠现在还是“越狱”的。

  

  把逃犯塞到傅家甸,秦龙岗说不客气,还真不客气了。

  

  “不认识。”傅松滨憋住笑意,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撒谎。

  

  苏军又去问其他人,想来他们并不觉得埠头区的人真的会来傅家甸,若是食客们说了不认识,他们就不多逼问,查得很是敷衍。

  

  即便如此,傅松滨还是有点儿担心。

  

  顾安埠在道外算是小有名气。那天之后,顾安埠时不时就回来找他,顺便表演些什么。傅松滨有时候看他坐在平时小翠坐的小椅子上,想说委屈你从音乐厅来到了酒楼里。

  

  但想想,他不觉得自己真的让顾安埠受了委屈,顾安埠也乐在其中,于是他也没把这句带点儿嘲讽意味的话说出口过。

  

  顾安埠很享受食客们的掌声,像是很认真地在跟傅松滨证明自己“可以被所有人接受”。

  

  每到结束时,他都会带着点儿得意地看向傅松滨。

  

  明明有关“隔阂”的话题曾是自己挑起的,但傅松滨这种时刻总是想不起自己的初衷,只是像一个普通的观众一样,被顾安埠的风采吸引全部的思绪。

  

  苏军又走向一位食客。那食客是老顾客了,见过不少次顾安埠的表演,傅松滨一下子回了神,想去阻止他多说些什么。

  

  却见那人摇头,对苏军说:“他很有名吗,我并不认识。”

  

  苏军又接连问了几个人,每一位食客都一口咬定“不认识”。

  

  “没事的,大家都知道该说什么。”

  

  突然有一个姑娘握住了他的手,傅松滨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拳。

  

  苏军闯进来开始,小翠的演奏就进行不下去了,她一手捧着开场时某位追求者送她的花,默默站到了傅松滨的身边,给傅松滨看得一乐,心说还真是来这儿开演唱会了。

  

  “我倒也不怕他们查,顾安埠确实很久都没来过道外了。”傅松滨说,“我只在江璐来过之后的第二天见到一次。”

  

  小翠叹气说:“我也是,那之后再也没见过他。”

  

  傅松滨点点头,猝不及防地问:“江璐是谁?”

  

  “!”

  

  傅松滨见小翠变了脸色,莫名想笑:“我说呢,怎么江璐前脚刚来傅家甸,后脚就连沈奉天他们就都知道了。”

  

  他早该想到的。想要行动的沈阳和哈尔滨,自然有他们的渠道得知中东铁路的每一次运行计划。但为什么那天的沈阳,会知道江璐来了酒楼吃饭。

  

  先是世一堂,后是这架钢琴,顾安埠不愧是把生意二字刻在名字中的人,送礼从来没有免费一说。

  

  反倒是自己该思考,他所图是什么?

  

  傅松滨问小翠:“你们有多少人?”

  

  姑娘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话,如今只顾着躲避着他的视线,咬着牙摇头,颇有些誓死不说的架势。

  

  可她又无法对着自己摆出什么狠架势,僵持片刻,兀自松了口,重复地说着“对不起”。

  

  昔日张扬明艳的姑娘手里还抱着鲜艳的花,人却没了曾经和自己斗嘴的精神,蔫蔫的。

  

  “别对不起,是我不该问。”傅松滨笑了,“孩子大了,有秘密了是吗?”

  

  “傅叔你别生气……”

  

  傅松滨伸出手,傅松滨从来没打过她,也从来没凶过自己,但小翠还是缩了脖子。

  

  傅松滨看着小翠,十八年前跪在地上失声痛哭的小姑娘现在已经亭亭玉立,长成了谁都会喜欢的模样,他陡然升出了些时过境迁的感叹。

  

  傅松滨还记得刚和强子认识的时候,强子问他多大了,傅松滨实话实说,说今年十岁,强子哈哈大笑,说“傅松滨你虽然长得是矮了点儿,但你说你自己十岁,可太装嫩了啊。不提倡不提倡。”

  

  后来的某一天,自己去接小翠,小翠突然和自己说:“傅叔,我同学说,她真不敢相信你已经三十五岁了,你看着真年轻。”

  

  不知不觉,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。十几年普通人的年纪让傅松滨在商会里差点儿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。

  

  傅松滨的手轻轻地落在了小翠的头上,揉了揉:“好孩子,没有怪你的意思……只是这样很危险的。”

  

  苏军才刚从酒楼撤走,没有顺手关上酒楼的大门。

  

  钢琴还摆在大厅的中央。

  

  当年小翠知道自己与顾安埠是旧识后,缠着自己,想要顾安埠教她钢琴。傅松滨对小翠向来有求必应,却也顾虑着顾安埠有没有时间。顾安埠听后极为爽快地应下,然后更频繁地来傅家甸。秦龙岗之前还开过他们两个的玩笑,说“这滨州铁路真是,快要被你一双脚踏平了。”

  

  如今来看,顾安埠教的,未必只是钢琴。

  

  傅松滨此时突然特别想见顾安埠。

  

  傅松滨轻笑了一声,从小翠怀中的花束薅出一支玫瑰:“和你的追求者说声抱歉,我借花献佛了。”

  

  “冤有头债有主,我亲自问顾安埠去。”

  

  

评论(2)

热度(18)
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